一方真正的净土——辽宁海城大悲寺亲历记(转载)
“日中一食,过午不食”,一天真的只吃一顿饭?真的一天只睡四个小时?真的不捉金钱?一个僧人一生当中真的只有两套衣服?真的能做到如此庄严持戒?他们为什么,他们怎么样?
自从偶然在网上看到一篇关于少林寺和大悲寺对比的帖子,又延展看了溯源网站和许多相关的文章,生起深深的虔敬之心,也生出了这一连串的问号。
2009年8月1日,带着一颗虔敬之心和一堆问号,我们一行三人从沈阳驱车前往大悲寺。我们在大悲寺度过了近30个小时,尽管时间很短很短,却真切见证了在滚滚红尘之外,真的还有一方纤尘不染的净土。
一、路上
一路上,自然而然聊的都是关于佛教和大悲寺的话题。说及为什么想去大悲寺的时候,我说:我不是一个虔诚的佛教徒,之所以对佛教感兴趣,不是迫切想求得什么福报,而是对我常识之内的教义认同,比如说向善、悲悯、宽容、律己等等。小时生长在农村,常见到有的爸爸妈妈抓了小麻雀,用一根线拴在小小的爪上给蒙昧的孩子玩,孩子浑然地拎来抡去,小麻雀挣扎到死,不会得到一丝恻隐;见到生产队的社员们把拖拉机的柴油倒在田鼠身上点燃取乐;见到牛被杀前流泪;见到一条接一条当街杀狗时,后被杀的见到同类被剥皮时的那种颤栗和恐惧的眼神;见到烧烤店前,踡缩在笼子里的鸽子被抓出来活生生地拧掉脑袋、剥掉皮……每见如此等等的种种残忍,就觉得人哪,不应该是这样的!人是应该心怀悲悯和恻隐的,人类是应该有区别于食肉动物的文明的。
所以当听到“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娥纱罩灯”的时候,虽然对“大慈大悲”还没有什么真正的体悟,但是自然也就对佛教的教义心生好感。还有就是,尽管我没有细致思考过是否相信因果,但是每每看到人被各种个样的病痛折磨得哭嚎呻吟的时候,我会想到那些被人麻木地杀死的那些生灵的绝望与无助,也想到那些真正的大德高僧,在印象和传说中,他们就不会有这样狼狈的病苦,甚至在圆寂时都是安详地坐化的。
之所以带着一种朝圣之心去大悲寺,是因为平时见了太多的寺院和披着僧衣的人都太怀利欲了,分明就是假佛之名来挟持世人。例如一次是长江边上的黄陵庙,被导游诱进一个坐着披僧衣剃光头的“大德僧人”的小“禅室”里,在听了一通佛缘、护佑之类的神话之后,掌心里被放进了一盏莲花灯。捧着莲花灯穿过一道小暗门,就到了一个供着许多佛像的大殿,不出所料地被告知要向佛敬灯必须要先敬香火钱,否则不行。不愿多费口舌,放下灯出来,感觉像吃饭吃到苍蝇,亦为处处都遇到这样唐突佛祖、玷污山门的事情而不快和失望。因此,当在传说中得知真有大悲寺这样的清净之所,自然别有一番敬意。
同行的人聊的是更值得说的。一位大姐是一所大学校园宾馆的经理,修习净土宗和吃素已经有几年了,开口能说些“贪嗔痴慢”之类的术语。她的宾馆卖部在晚上没人值守的时候也不上锁,而是标明价格任人自取,并且一直没有丢失过,她说这叫“人无盗心,不招盗贼”。说到我老来得子,她说那你们夫妻二人一定有一个人有洁癖,因为在佛家看来孩子首先是不净之物,所以有洁癖的人不易得子。我心里一惊,因为我爱人的确有洁癖。
还说到一个有意思的观点,她说:共产党员就是佛,佛就是共产党员。因为,你想想,按照党章要求,就是要做到“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为党和人民的利益牺牲一切”,这和佛教的“普渡众生,脱离苦海”就是异曲同工,如果一个共产党员真的完全按照党章来做,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就是佛。同样,佛也是一切为了众生,其中就包括“人民”。
还说到一些很“玄”的事。说到一些莫名其妙的病,如何莫名其妙地好了,讲得我汗毛都竖起来了,在这里我就不再讲了。其中还有一个是关于蟑螂的。说宾馆按要求需要灭蟑,在喷洒灭蟑药的前一天,她非常诚心地与蟑螂做了交流,说“就要洒药了,请蟑螂菩萨赶紧逃命去吧”云云。果然,从那时起宾馆里就再没出现过蟑螂,到现在已经有两年多了。
又说到人要顺乎自然。在24节气的日子里,特别是在刚好的那个时刻,应该打坐让自己静下来,尤其不能有床第之欢。在有反常天气和重大天象的时候,比如暴雨雷电、慧星出现、日食月食等,也同样。
我说到大悲寺别的倒不担心,只是担心“日中一食”会饿得受不了,她说“妄念消耗能量”,心静了应该不会饿得受不了。
车下到乡村路上的时候,没有明确的到大悲寺的道路指示牌,走错了几次。快中午时在毛祁镇一家路边饭店吃了饭,因为知道下一顿要到第二天中午才能吃,所以吃得极饱。饭是高梁米水饭,菜是豆腐、土豆、茄子和蘑菇之类。
二、初入大悲寺
大悲寺在毛祁镇曹家堡村外,向村民问路时,明显感觉到一份热情纯朴。出村稍许就远望见依山脚而建的大悲寺,一色是那种素朴的青灰,第一进建筑还立着许多施工的脚手架,不同于常见佛寺的金碧辉煌。到得门前,也不见庄严巍峨的山门,就是随着铁丝网围墙的铁栏杆,开了一个人行的小门和车行的较大的门,用一根公路收费口常见到的那种升降杆区分出了门内门外。门边是一小排简易房,居士接待处就在靠小门的小简易房里。门外铁丝网墙上挂着毛笔写的简易提示牌,字样是“寺内禁止放钱、拍照、吸烟、吐痰”。门里一个同样的公告牌上写着“本寺持不捉金钱戒,没有委托任何人代收金钱供养”。稍远处山脚下立着两幅大字的牌子,写着“严持戒律,饶益有情”和“爱党爱国爱教守戒”。
我们向接待的一位30岁上下的男居士表明来意,说我们就是慕名而来,想来寺里学习和干活,打算第三天早上回去。后来知道像我们这样在寺院里叫“挂单”。
接待居士登记并留下了我们的身份证。看到墙上贴着大悲寺常住要求:持不捉金钱戒;日中一食;行脚;乞食;不接客僧礼;一切供养归常住;三衣钵不离身(十八种物齐备);不化缘不求人。又注:在本道场修行要求做到听话干活。
和我们一起登记的还有一对也是沈阳来的夫妇,男的姓王,女的姓李,长得又白又俊又大胸,明显比男的年轻许多,稍稍动了怎么好白菜都让猪拱了的妄念,想想是在寺院里就不再转念了,估且就叫她好白菜居士吧,熟识了之后呼男的叫王哥。后来在寺里的多数时间和回来的路上,我们都在一起了,谈得也很投机。
接待处窗外搭了两个简易的遮阳棚,棚下摆着简陋的桌凳,桌上放着超拔、吉祥法事用笺,供人随意填写。盘桓时和棚下一对附近大石桥市来干活的居士夫妇攀谈,女居士说他们19岁的女儿已经在附近的大悲寺下院道源寺出家了,感觉女居士说起来的时候是很自豪的,刚听到时多少有些不解,但通过后来和别的居士接触之后,也就不觉得奇怪了。还遇到一辆北京牌照的黑色Nissan吉普车,攀谈得知一车人是从湖南千里迢迢赶来的,也是因为在网上看到大悲寺后专程而来,他们在结缘处请了一些书和碟之后当天就走了。
20米远左右有一处洗手间。洗手间是冲水式的,进门处提示如厕须先换上拖鞋。墙上张挂着《入厕须知》,大致内容是:进入三宝地,时时请修行,大小便时亦不例外,无时无处不是用功辩道机缘,可谓时时摄心,念念归真;欲大小便即当行,莫待内急仓卒,有失威仪;不得穿海青、护身符入厕;进厕前先换鞋,否则,不得穿脏鞋入殿堂内外;不得努气作声,不得隔壁与人语等等,共十条仪规。罗列这些仪规的用意,我是想说明在大悲寺时时处处都有类似的严格戒律。在此顺便把大悲寺的作息时间表也罗列出来,后面就不详述这些了。
《大悲寺暂行修行时间表》
2:00 打板,止静(在铺位上打坐)
3:00 开静
3:30 早课,诵五遍楞严咒,以及十小咒(冬天诵《楞严经》一卷)
5:50 出坡。上山干活者排班上山。(冬天稍晚)
10:30 出坡结束
10:50 过斋
13:00 出坡
17:00 出坡结束
17:30 在山上干活者排班下山。(冬天提前半小时)
19:00 晚课,诵楞严咒五遍,以及十小咒。(冬天提前半小时)
22:00 止静(休息)
通过在寺里实际体验,和这稍有出入的是早6:00出坡,9:30收坡,分9:30和10:30两次过斋,晚6:00收坡。
稍做停留,我们就按要求去山上的客堂,找客堂师傅请示需要干什么活儿。
三、在客堂
沿坡路上行,不时见路边立着“请注意脚下众生”的牌子,路都是沙土路,开阔些的广场上都铺着碎青石。一个广场上有一个大香炉和一个汉白玉的佛像,也立着“禁止放钱”的提示牌。
客堂的师傅不在,我们就和门前一个50多岁正在缝跪垫的女居士攀谈。缝垫居士也是从沈阳来的,她每年都要来好几次,每次都住些日子干些缝缝补补的活。她说这里清净,住在这心也安静,久了都不爱在家呆着,有空就想来。还说她女儿也一起来了,32岁,还没结婚。缝补居士告诉了我们一些寺里的情况和规矩。我问她我听说的那些,比如不捉金钱、日中一食、乞食、行脚等等是不是真的,没有一点儿夸张。她说当然是真的,名副其实。我又问能不能见到住持妙祥法师。她说有特别的事可以特别提出要见一下,如果没有特别的事就要凭机缘,也可能来几次都见不到,也可能走路时一抬头就见到了。
我们见到的客堂师傅是亲藏师傅,这是我在寺里见到的第一个真正的出家人,戴副大眼镜,看上去平和亲切,语音平缓。在他座位后的墙上,横挂着一幅字:以戒以师。
一起见的有十几个人。其中一个女孩长相极像超级女声周笔畅,也带着一样的黑框眼镜,只是看上去要更沉静,穿的是在寺里干活一身灰灰土土的衣服。笔畅居士先向亲藏师傅告别,说这次来明天就要走了,以后有机会再来。然后又就与男朋友相处的事向师傅请开示,说师兄今年应届毕业,因为一直没有找到工作而特别消沉和烦闷,以致很扭曲的状况,问现在是不是暂时二人就不见面了。笔畅居士看起来很懂寺里的仪规,提问动作都很“内行”。我不禁把眼前这个年轻女居士和她的另一个身份——大学校园里的一个清纯漂亮的女生联系在一起,觉得她就像一个谜语一样。
亲藏师傅简单询问了我们。告诉我们山上正在建大雄宝殿,干活可以去工地干绑钢筋的活。我们问在寺里有没有什么要特别注意的,他说只要照着三皈五戒做就行了。同行修习净土宗的那位大姐问修习净土宗的在寺里有没有什么避讳,如何修行。亲藏师傅说大悲寺五宗平等,五宗就如同一个人的身体四肢,都是修佛道的,没有是非彼此,没有忌讳,在修习的方法上打坐、诵经、念咒都可以。
四、出坡
我们沈阳的一行5人就按照亲藏师傅的要求,找位于半山腰的大雄宝殿工地出坡干活。我们看到绑钢筋就是在墙体部分预先用铁丝将螺纹钢筋绑成钢筋框架,然后浇铸水泥筑成墙体。建筑的各个工地负责指挥的叫坡头。大雄宝殿工地的坡头听我们说只能干两天,说绑钢筋要有一定的学习和熟练过程,如果只干两天的话就会刚熟练就得走了,还不如找点别的活干。坡头在工地转了转,就让我们先把一大堆破木头搬到另一处码放好。
五个人就开始搬木头。木头上全是钉子,还有很多刺,搬起来还真不轻松,天气也很炎热,不一会儿就都全出汗湿透了。几个人都没干过这样的活,有的甚至连建筑工地都没进过,但是干得都极卖力。好白菜居士和王哥边干还边互相逗趣。有人给我们递来两顶草帽,然后我们又从一个废物堆里捡了一顶丢弃的破草帽,在树上磕了磕灰土扣在头上。
整个工地上多数都是像我们这样发心干活的居士,只不过其他人多是一干就很长时间的。我不确定是否有专业的建筑施工工人。在绑钢筋的地方,有十多位出家师傅也在干活,他们中有好几位都是我曾在网上照片中见过的,心里默默生起亲切感。师傅们都穿着百衲衣,没有一个因为天热而捋胳膊挽袖子的,干活时也没有嬉闹和喧哗。我想到在间歇时他们也不会抽袋烟解解乏,不会敞胸露怀散散汗,更加心生敬意。还看到工地上的铲车、勾机也都是僧头师傅在开,不知道是常住居士还是真正的出家师傅,觉得挺有趣的。再有就是看到大殿的水泥基墙足有四五米宽度,就觉得很踏实。整个工地上的人都觉得很亲切。
木头还没搬完,就出问题了。净土宗居士不知在什么时候,手腕处被钉子扎了,还扎得挺深的。尽管她一再表示没大事,但还是在劝说下,由我陪着下山去处理一下。
五、常住朴居士
寺院里有专门的医务室,就在往山下走一段的一幢大殿式建筑的二楼。看到隔壁是设计室,应该寺院里所有建筑的设计都和此处有关系吧。
医务室锁着门。遇到熟悉情况的一位姓朴的20多岁的常住女居士,她一直照顾着我们,又用手机联系负责医务室的人。医务室的人是男僧人也许是常住居士吧,我分不清。查看询问了伤情之后,拿了些药水和药品,告诉朴居士如何为净土宗居士消毒和处置,这样做是因为寺院里有僧人不得亲近女众的仪规,好像是通常情况下距离不能小于3米。又告诉处置完后还得到毛祁镇医院打破伤风针。
朴居士给处置完之后。在我们的请求下,向师傅告了假,陪我们们去毛祁镇医院打破伤风针。之所以请朴居士陪同,最主要的原因是我想趁在路上的机会和她聊聊寺里的情况。来回的路上,我们果然聊了很多。
朴居士是负责《溯源》杂志电脑校对的,以前就常来大悲寺,这次在寺里已经有好几个月了,她是要发心出家的,但在大悲寺出家要经过很严格和很长时间的考核。
我问她关于大悲寺的传说是不是都是真的。她说当然是真的,而且还远不止于像传说的那样。我问她对于大悲寺没有加入中国佛教协会怎么看,她说是因为住持妙祥法师会认为那都是外在的、形式上的,真正修行的人不会专注于入不入佛教协会的形式上。我问她在这里常住有什么心得。她说最主要的有三方面:一是增长了慈悲心,二是去烦恼,三是添智慧。关于慈悲,她说以前在家时认为常见的好心、热心就是慈悲,在大悲寺久了以后渐渐明白普通人的好心境界远远不够。她说大悲寺师傅们的慈悲是面对一切众生的,讲的是无缘大慈,同体大悲,认为众生都是我们过去的父母、未来的诸佛,都是我们无始劫就存在的兄弟姐妹。哪怕是对于小虫儿也要心怀慈悲。夏天,师傅们会把飞到檐前和屋子里的小虫扫起来,放到不易被踩到的地方,念诵三皈一,还要为死了的念往生咒。师傅们从来都不打蚊子,而是把血肉舍给众生。居士们也往往都照师傅们来做。冬天,屋子里有时也会出来虫子,师傅们就特意找来纸壳箱子并打好透气的小孔,把虫子放在箱子里让它们越冬。我问她在寺院里听到狗叫,是不是也是放生来的。她说是,不仅有狗,还有鸡和兔子等等,都是被人从屠刀下解救出来在这里放生的。寺外还有个放生池,可以放生龟、鱼等等。还说师傅们在行脚的途中,无论遇到死去的猫狗鼠蛙,都要收埋起来并念往生咒。还说到妙祥法师,朴居士说在他眼里,人无贫富之分,物无贵贱之分,就是“没有分别心”,他要度的,是无量无边的众生、旁生,那是真正的大慈悲。
问到关于不捉金钱戒,寺里如何能维持正常运转,并能修建大雄宝殿等等。朴居士说,出家人修行也是为众生修行,众生做不到的,由出家人来做,所以可以接受居士们的护持。大悲寺的所有一切,都是由居士们在发心护持。比如说修建大雄宝殿,据说主要是一位天津的居士发心捐出一千亦或两千万元,他把资金直接付给水泥、钢材等厂商,然后再由建材商按照寺里的需要随时运送来。其他所需车辆、工人等,都是照此办法来做。我问如果哪一天什么东西缺了、没有了怎么办。朴居士说那就停工先干别的,等到什么时候有了就再接着干,一切随缘,但是在大悲寺这种情况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一直是需要什么就有什么。
我问持不捉金钱戒,那寺里的僧人或者居士有病了怎么办。朴居士说小病就在寺里的医务室看,有师傅出家前就是做医生的,那些药品都是居士们发心供养的,当然在寺里不管谁用都分文不取。再大些的病有一家大石桥还是海城的什么医院,院长就是大悲寺的居士,长期护持大悲寺。特别严重的病,在沈阳等地的医院也有居士护持。还说有一位想长住的居士刚来就得了比较严重的病,一直被收留在寺里医治。
问朴居士是否看过网上关于写大悲寺的帖子,她说在家时看过。问关于使用电脑的事,她说寺里规定她做校对可以使用电脑,但不能使用网络。
在毛祁镇医院外等她们去打破伤风针的时候,我在车里想着一直要到明天中午才能吃饭的事,越想越没底,怕太饿了受不了,最终动摇了,到路边的小商店买了那种很小的玉米火腿,默念了声“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吃了两小根。
[ 本帖最後由 三宇 於 2010-1-8 22:35 編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