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曼教授詳細修行過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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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我心想:老師既然如此鄭重地當眾宣布,當然不是走火入魔,反正我心裡現在很喜悅滿足,其他的由“他”去罷!
我就那樣的繼續坐下去,腿不累,心不亂,肚子也不餓。
一直坐到下午,發覺月經來了,而且,來很猛,算算日子,剛剛過去幾天,這恐怕真的出了毛病了,於是,趕緊去請教老師。
老師一聽,高興的說:「好哇!趕緊斬!」
我問:“斬什麽?”
老師說:「斬赤龍呀!就是斬那個東西。這正是最好的時候。」
我追問:「怎麽斬?」
老師說:「我又不是女人,我怎麽知道如何斬?你自己「現在」應該自己知道了!」
說實在,斬赤龍,正和任、督二脈一樣,都是生平第一次聽到,根本不知如何處置。但是,心裡一橫,想著:古人說:「朝聞道,夕死可矣!」死就死吧!不去管它!斬不斬的話,至多不過是血崩。所以我雖是茫然,卻很安靜的走開。
老師突然在我身後,說:「空掉它。」
回到座具,心想:空掉它?這個我做得到。對!空掉它。
剛這麽一想剎那間,血就止住了,它的停住,正像它來時的突然與猛烈。
原來身上前後的兩道氣,在血止的同時,突然間,轉變成了一道急流。原來這兩道氣,我是可以任意使「他」升降的,這時,「他」卻自己變成一道河流,周身上下前後輪轉,轉動的時候,可以覺得:有個軌道,並且上面有個東西,「突—突!突—」的在軌道上奔馳,就像是火車在一條有三根鐵軌的軌道上飛奔前進。
我又去報告老師:「現在血是止住了,但是身上又出了變化,任脈、督脈全沒有了,它們連成一條河流,上面還有一個小火車的東西,「通!通!通!」的在旋轉。」
老師說:「哎呀!你怎麽這樣的好運氣!真是瞎貓又碰上了死老鼠。這是轉河車!不是轉火車。」
我問:「什麽是河車?」
老師說:「就像那古時耕田用的河車,農夫踩在上面轉動著,把木格子的水隨著從下面兜上來。從前,古時候,沒有火車,所以,把這個現象稱為轉河車。」
這時,已是第六天了。
三十六小時暗室禁閉
第七天,我們打七結束,大家下山。我內心充滿了喜悅與滿足,我並沒有得到什麽,只是體會了「狂性自歇,歇即菩提」的確切含義,同時,使我了解並且確信「心物一元」
從前我必須用盡各種方法在靜坐中求定,還是得不到。現在一坐下,我的心自然就安定,不必用持咒、念佛、觀想等等去除妄念,妄念自然沒有了。
至此我深深體會到心真能影響物,反過來說,物也能影響心。而心物兩個東西,實在同一的。在事實上,我並無所得,只是解了「狂性自歇,歇即菩提」的真義,就有這許多的身體的變動發生。
打七結束時,我向老師叩首禮拜,很感激的說:「我流浪了二、三十年,現在,總算找到家了。從此以後,不會再去東奔西闖,同時從現在起,我再開始吃素。」小時候吃素,是吃的儒家素。今天,吃的是佛家素。我吃素既不是要增加福德,更不是為了怕因果。如果吃素有一點點功德,這個功德就迴向給我那個老同學—張起鈞先生。因為不是他,我不會認識老師,沒有老師,我不會有今天。
從一九六五年吃素到今天,又已經有十六年了。
心如牆壁
下山以後,我曾經準備在老師住的附近,租一間房子,藉此閉關一些時候。但是我不能決定,我有很多問題擠在心裡,我必須靜靜的單獨默想,於是我就去住在旅館裡,那時並沒有親友知道我回到了台北,更不知我住在那裡。只是回國時,託一位老朋友替我辦理入境證,只有他知道我回來了,並且住在那裡。
在整整兩天中,我不接電話,不接見人,一位蔣太太,得到我的行踪後,站在我的屋門外,哭求見我一面,並為我送來食品,我卻毫不動心的硬是不理。我只是專注的清理心中的所有問題。我沒有走下床,也沒有盥洗,就只是坐在床上,把窗簾全拉起來,不吃不喝不點燈,只是靜靜的想,想過去所讀的書,老子、楞嚴、論孟以及其他不能了解的一切問題,這些問題像電影似的一幕、一幕的顯現,而我不必憑理解,也不靠思想,更不用分析,只是感覺的一一明白,這種意境很難解釋,只是,我感覺到自己變得好聰明,彷彿那些問題不再是問題,幾乎是本來就知道的。
當時,心裡充滿了感激,感激釋迦牟尼佛,感激南老師,我曾經寫了一封信給我的女兒,告訴她,我的喜悅,我說:「粉身碎骨,難報師恩。」生我的是父母,給我第二生命的是南老師。在這幾乎兩整天的時間,那位替我辦入境手續的朋友,對於我的自我禁閉,真是又急又氣,最後他在門外下了最後通牒:「我給你辦的居留只有十天的期限,你倒是延長?還是出院?必須說明白。假如以後發生任何後患,都必須由你自己去擔當。」我只好把門打開。從門外射進的燈光裡,他一見我,就說:「哎呀—.你怎麽變得像鬼一樣?這是怎麽回事?」我說:「我兩天來,沒有吃飯,沒有喝水、沒有洗瞼,沒有移動過。」
他想把簾子拉開,我連忙說:「請先不要拉開簾子,我最好慢慢的見光。」這位朋友,急迫的追問著:「你到底是在這裡搞些什麽?」 那時,我從心窩口到眉端,堵塞得滿滿的,就像是一堵牆,堵在那兒。整個人也像一堵牆,所以滴水不能入。
我說:「我現在堵在心裡有很多的東西,我自己也不知是留下來?還是走?目前,最不能解決的,是我心裡頭的這一堵牆,我自己都沒辦法思想。」他說:「你不會打電話,問問南老師,看怎麽辦是好?」
我說:「南老師剛剛打完七出來,每一次打七之後,老師常說他就像去掉了半條命。所以,這個時候,我實在不忍心再去打擾他。」
他就試著問我這些時候想到了什麽問題,希望能說給他聽。他並且要求開一盞燈,以便記下來。我把心裡的一切問題,滔滔不絕的像倒水一樣傾洩出來,等我把心裡的話完全說出來,突然間,發現心理的這道牆,全消失了。現想一想,那是否是「心如牆壁」呢?真是非常可惜。
從他進門,一直到說完,足足有兩個半鐘頭,於是,我換洗一番,然後,我們就外出,吃我的第一餐素齋。然後和老師通了電話,報告他,我決定回菲律賓。
老師囑咐我:多珍重,常來信。我便飛回了菲律賓。
我慢全消佛慢激增
從打七時候起,即使我在禁閉期間,河車一直都在身體內轉動,日夜不停的轉,路線很清楚,力道很強。我可以隨心意的讓它倒轉或順轉,不去理它,它也在那裡轉個不停。
回到菲律賓,我先生看著我說:「你的神色好像有點不同。」我說:「是的,我好像整個的換了一個人。」
他告訴我別後,在使館和家中所發生的瑣碎、煩惱的事。我聽了後,竟然微波不生,只是說:「這並不是什麽問題,算不了什麽,丟開好了。」那時候,內心平靜得很,不會生氣,也不會激動,也不大願多說話,更不願多見人。
這一次,我帶回很多的經書,我貪婪的讀書、沉思、默想、靜坐。
逐漸,從台北傳來了我參加「打七」的經過。於是,佛教中人希望我能到廟裡去講經。我婉辭了,因為我不知道如何講法。於是,他們要求我只是隨便談談我的學佛所得。在瑞妙尼師的推動下,約集了一些居士到我的家裡,大家談談佛法,越集人越多。瑞妙尼師終於邀集了幾十個人聯合寫信給我,請我正式開講心經。每月只講一次,上午講完之後,下午,他們便在電台用閩南語播放。一月一次,講了一年才把這部心經講完。因為人太多,家中容不下,所以只好把講經的場所設在瑞妙法師的靈鷥寺大殿上。同時其他廟裡的師父們也要我去講經,我老實的對他們說:「我只讀過兩種經,一個是心經,一個是楞嚴經,我實在講不出什麽法,更是不會講經。
講完心經,瑞妙尼師的主意辦法很多,她又邀集幾十位居士再聯合要求講楞嚴經。
我向她開玩笑:「瑞妙師,你不要我講楞嚴經我會把您的廟拆了的。」她說:「沒有關係,你就是拆了我這座廟,我也不在乎,只要你講。」不料這番對話,竟成懺語,她竟被人誣告,惹了很大的麻煩,不能在菲律賓永久居留。但是她後來到了檀香山,又赤手空拳的蓋了另一座廟。她的毅力,她的見解,她的氣魄,都非常人所及。
有一位有錢的華僑,有一天去廟裡,正聽到我講經,他立刻提一筆錢送給我,算作對我的供養。
我說:「我的演講,在國外是賣錢的,但是宏揚佛法絕不接受任何酬勞。」
於是,大家決定把這一筆錢拿來,做為獎學金,決定經講完後,大家做報告,把這筆錢分贈給報告最好的前三名,然後,再用得獎人的名義捐給慧炬社,並把他們的報告,在慧炬發表。
一九六五年的那次禪七,我雖然得到了一些副產品,但是對於我一點也不重要,因為那是些什麽?甚至連名詞都不懂,所以我並沒有認為它是多麽了不起,也沒有把它當作一回事。而真正使我認為最大的收穫,是我了解到心、物一元。
這個心真是能影響物的,它給了我很大的震撼,這才使我能夠真正的知道如何安身立命了。那時,在我的思想和行為上,都有了很大的轉變,所以,那些任、督二脈的打通,或是轉河車、斬赤龍,以及以後的穴道跳動,我都沒有放在心上。
我從小到大,不管是在家庭中或是學校裡,水遠受人誇獎、讚美。
俗語說:「一句謊言,或是一句口號,說了三遍以後,連自己都信以為真了。」更何況人家給予的誇讚呢!
所以,我在這些讚美聲中長大,加之自己的記憶力強,過目成誦,所以,心裡非常自負,不免恃才傲物。我會大言不慚的說過:天底下的學問,除非我不發生興趣,不想鑽研,否則的話,一定不會比別人差。又有兩種人我最佩服,音樂家和體育家,因為這種才能,是天賦的,我自認沒有這份天賦,所以,我只有最欽佩他們。
這種自傲、自負,一直到那次禪七以後,才完全從自己的心中去除。「我慢」完全消除。對著那浩無涯岸的佛法,正如德山禪師把金剛經註疏燒了之後,所說的話一樣:
「窮諸玄辯,若一毫置於大虛,
竭世樞機,似一滴投於巨壑。」
這意思是說所有最奧妙的言論,比之佛法,就像一根毫毛放在太空裡。把全世界的最機密、最重要的理論和方法放在一起,比之佛法,就像一滴水珠投在大山谷中。
我只了解了這一點點佛法,身上只有這麽一點點的變化,這又算得了什麽,至多明白了心可以影響物,到達「心能轉物」,還不知要隔上多少萬萬里。「我慢」是確確實實的消除了。因此我也了解了易經,地山謙。的卦,難怪謙卦爻爻皆吉,那極真誠的謙虛,是從心底里生起的。
「我慢」消除了,「佛慢」卻激長。學佛三天,佛在眼前,所謂:初生之犢不畏虎。
那時,我對於佛法除了歡喜讚歎之外,就是想把自己所懂的佛法,盡量灌輸給別人,共同享受。就憑這一般無上的「佛慢」,使我勇敢的到處演講。
大約是一九六六年,梵諦崗教皇宣布召開大公會議。要全世界的天主教會與世界上各宗派,交接融通,共同研究思想上、宗教上以及各方面有關的意見,以便溝通文化,促進人類社會的理想與福祉。
菲律賓是個天主教國家,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都是天主教徒。菲律賓的天主教會秉承教皇的旨意,在馬尼拉也召開主教會議,並邀集了各方面的人物,共同來討論。
他們來找我談關於東方文化的佛教與中國儒家、道家的問題,我不知輕重的,毫不考慮的就答應了。
進入了會場,我楞住了,台下滿滿的都是天主教神父。前排坐的都是主教文化界人上,以及各使館主管文化的外交官。台上也坐了一排戴著紅帽子的大主教們,場面很偉大,氣氛很莊嚴。
等我把講演說完了,台上的主教們,就一個個的提出問題。說實在的,我的英文並不好,對於許多專門名詞,我都不懂,還得請教他們這些專門名詞的意義。然後再一個個的解答問題。
在這些個問題中,我還記得幾個很好的問題。譬如在中國的古書經典上,經常提到天、天帝,而且把皇上都稱為天子,雖然沒有形式上的天主教,事實上那就是天主教,只是名稱不同而已。
我說:「中國是祭天和地的,那個天與你們的“天”不同,第一:自猶太教,基督教到回教都認為只有一個真神,那就是上帝,但是中國之天是指眾神中最高的一位神。世界也不是它所造的,她只是轄管我們這個世界。在我們的正史上也從不記載世界是由誰造成的。第二:我們祭天、拜天與祭祖是一樣的,中國的天,意謂著自然的表徵,所以我們認為天,只是人間禍福的反應,所以說“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而不是天是主,我們是僕,僕只能服從主、侍奉主。而是人間的老百姓,才是真正最重要的。中國是第一個具有民主意識的民族。雖然說順天老昌,逆天老亡,但是這個天是代表仁義和百姓的幸福,所以,順著這個天的意旨,便能昌盛,也就是順從大多數人的意思,為大多數人謀福利的便能昌盛,逆之而行的便滅亡。法由人興,人不是天造的,倒是天卻是人造的。
所以,皇帝之稱天子,並不是如天主教一樣,所說三位一體的那位聖子,他只是代天執法的人。天有很多的天子,唯有德者居之。這個和耶穌是上帝的唯一兒子,意義完全不同。」
另外一個有趣的問題是:佛經中經常提到大梵天,可見佛亦承認有天主。
我答說:「是的!大梵天是天上的某一層天的天主,而這位天主是經過無數劫的修行才成就的。比起你們所說的創造世界、日月星辰的天主,其能力地位是相差很遠的。而且大梵天在佛教中的地位,並不崇高,他常來聽佛說法,隨眾禮佛。他的境界,引用楞嚴經:「不作聖心,名善境界,若作聖解,即受群邪。」
佛的經典裡,把古往今來的諸聖先賢們,和宗教有成就的教主們,依照他們的境界,都分列了等級,雖然都是好的境界,但是都不是究竟。」
就這樣,在那次會議中,我一個個的解答他們的問題。我自己一點不緊張、不害怕,但是我的先生告訴我,他簡直替我緊張死了,在旁邊真是為我捏了一把冷汗。他說:「你怎麽能這樣冒失,答應在這種場合裡來講演,萬一出了醜,看你如何?」
這都是激增的「佛慢」給我的勇氣,雖千萬人吾往矣!
住在枯木寒崖古日中
我不斷的講演,勤奮的讀書。身上的河車轉了一段時候後,再也玩不出新鮮把戲。我常想:「這要轉到什麽時候為止呢?這究竟是什麽東西呢?這對於我又有什麽好處呢?」
後來,終於河車的轉動停止了,身上有許多地方開始跳動起來,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彷彿水泡鼓起般的跳動,那時針灸還未被人注意,我後來聽到穴道的分配後,回想那些跳動的地方,就是穴道的部位。河車雖然停止,但是脈絡則依稀存在。而且每逢讀書,有新的領悟,腹部也立刻暖氣充滿。
身上的一切現象,我並不在意。我所注意的是我心裡的一種超越言語的安逸。貪、嗔、癡等都減少到了最低的程度。很少有世事會讓我動心。無形中,我雖未受戒,卻已守了很多的戒律。
反過來,對於一般人的要求也很高,特別是對於出家人的要求更嚴,認為他們一言、一行都代表著佛,正如我做了三十幾年外交官的眷屬一樣,一步出國門,所代表的就是「中國」,我若行為不當,大家便會嘲笑我的國家。我不出使在外,做了丟人的事,只是我個人的事。我總為佛弟子不能因為自己言行的失檢,而讓人家說:學佛的人,也不過如此。這樣會把別人向佛的心意衝失了。
我的內心靜如止水,對於世事、世人,更是看不入眼,只想到眾生業力太大,我是無能為力的,我只有自保清淨安詳,閉起眼來,少看少管少煩惱。遇有不順眼的事,別人若問起,我也就實話實說除非被請去講演,我很少主動的去勸人,因為我很討厭傳福音似的弘法。我們一九六七年,調回台灣。馬尼拉的佛教團體,舉辦了盛大的歡惜會,席開十幾桌,素英真是豐盛極了!
餮後,要我致告別詞,我就趁機把法師們數說了一頓。我說:「我們吃素,是因為“不忍”,“不忍心”,用眾生的生命來滿足我們的口福,這才是吃素的原意。如今,出家人把青菜、豆腐作成素雞、素鴨、素紅燒肉、素火腿、素排骨……擺滿了一桌,請問:這是吃的什麽素。
我們批評紅樓夢裡的賈寶玉是“意淫”,我們這樣的吃素,就是“意殺”。我們情願把紅燒雞、紅燒肉做成青菜、豆腐來吃,至少他們有不忍的心,還比這樣更慈悲。」
當然,我回去之後,我先生對我又是一頓責備。他認為我這個人怎麽能這樣的不通人情世故。
我答覆他說:「直心是道場。」
點火內外紅
一九六八年新正,南老師又在台北,為大家打「禪七」。
老師特地事先交待我:「這一次,不要太自私的只為自己修,我要你犧牲自己,幫助幾個外國人,替我做翻譯。」那一年,從美國來了一位海軍少將。本地有一位留學生,大家叫他「老白」。還有一位海軍駐在台北的羅威特少校,(他就是後來的恆觀法師),他們都要來“打七”。
這三個人,全不懂中文,所以,老師要我犧牲,替他們三人翻譯。位子安排好了,我就坐在他們三人的中間。老師一邊講,我就立刻翻譯。這簡直像聯合國的翻譯官。我說:「老師,我沒有那麽大的本事!」
老師說:「不管有沒有這本事,你非做不可!」
就這樣的,無論是坐著說法,或是行香說法,都得同時翻給他們聽,真是很緊張,而且老師講的時候,我要講,老師不講的時候,他們的問題,我還是要講,要答覆。這樣過了三天、四天,我的確是相當吃力,那還有心想佛法,盡是專心想英文文法了。
特別在行香的時候,老師的香板「拍」的一響,大家一齊站立。老師就開講,講完之後,香板「拍」的一下,大家再繼續的行香,中間沒有一點空檔給你慢慢翻譯,那是最艱難的一段,必須一邊聽著,一邊就要馬上用英文說出來,那個過程是非常緊張的。
有一天,香板一響,老師開講了:「寒山有一首詩——
我心如明月,寒潭清皎潔,
無物可比擬,教我如何說?」
我一聽,內心自喜,「對!這就是我三年來的心境,說也說不出來,原來,寒山早已經說過了。」不覺好得意,立刻譯給他們聽。突然聽到老師震天價一聲大吼:「錯了!太冷!要不得,那是冰窖寒凍裡!我們要:
我心如燈籠,點火內外紅,
有物可比擬,明朝日出東。」
這一吼,這一偈,我整個人呆在那裡,動彈不得,心不能想,口不能言,只聽見他們三個人一直的催問:「老師說什麽?說什麽?」,我被逼得無奈,只能說:「等一下!等一下!」,我整個人就像一塊冰,掉進了一鍋滾開的熱水中,我被化掉了,找不著自己了,又彷彿我在虛無縹緲中,找不到個立足處。
我心口好悶,不覺慢慢移動著身體,走向花園。那時園子裡,杜鵑花都開了,在濛濛細雨中,好華麗,好莊嚴。突然,牡丹亭遊園驚夢的幾句話湧上心頭:
卻原來嫦紫嫣紅開遍
似這等都付與斷井頹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
賞心樂事誰家院?
對!這世界是這麽華麗莊嚴,我卻白白枉費了三年,住在枯木寒崖裡,把良辰美景都付與斷井頹垣。
這是一個大翻身,我活過來了,那是另一種的喜悅,另一種的充實。
頭一次「打七」得的是心安,這一次得的是滿足。我回到位子上,高興的坐下來,坐得非常安穩。
那時燈光已暗,大家都在打坐,我也不知坐了多久,突然覺得彷彿有一把刀插進了心房,痛極了,那種痛,大約就像是得了心髒病一樣的心絞痛,真是有如一把刀在不停戳刺心臟。
我平時即使出汗,臉上也不出汗的,但是,那時我卻感覺頭上的汗珠如同黃豆粒大,就像雨珠似的,從臉上往下滴。渾身上下一點力氣都沒有。
我心想:好了!這一下,總算翻身了!可是這一翻,命也沒有了,好在我至少沒有死在清冷的寒潭里。
不久,禪堂裡,燈亮了,對面坐的一位醫生——黃天憐教授,他一眼先看到我,以醫生的直覺和本能,立刻知道我滿頭黃豆大汗珠,流得那麽猛,一定出了事。於是,馬上通知老師,一起奔向我,他們拿起我的手,為我把脈。
同時,我聽到有人建議立刻叫救護車。
大家正在慌亂之際,突然那把刀刺向右邊,右邊大痛起來,隨著又刺向後面,我說:「右面後面都疼。」
老師說:「我的天啊!你的心是在左邊、右邊,後面那裡有心?」
突然間,痛止住了,圍繞著胸部,一根帶子由左向右的急轉起來。我告訴了老師,老師把我的手一放,又聽到他說了:“這傢伙!也不知是什麽運氣?瞎貓碰到了死老鼠,又讓他給撞上了。”
隨後,腰的部份,也有一根帶子轉起來,然後,密處一條小圈圈也在轉,接著,喉間一個較大的圈也跟著轉。這四個地方都轉了起來,很像馬戲班裡,周身套上圈圈在轉動的把戲一樣。這與以前任、督脈打通的情形不同。這一次,就像孕婦有了十幾小時的陣痛,力盡氣竭以後,生下了孩子後的虛脫。又像動手術、麻藥慚失、神機正在恢復時的情形。我周身虛軟得連一根毫毛都提不起來。
那時,傅代表的太太和其他一些人,把我連抬帶捧的送到臥房裡。我昏昏沉沉的睡了二十四小時,醒轉後,依然起不了身,連眼睛也睜不開。
醒後,身體的帶子都不再轉動了。從那以後,再也沒有轉動過,不過偶而依稀,還有舊路可以體會。
事後,才知道人的身上除了中脈、左、右脈、奇經八脈之外,還有五輪、七輪。但是我自己知道,我身上轉動的輪,並不是像大修行人,經過大修行之後,所轉動的輪。
我的只不過是極表面的現象,偶而瞎貓碰上了死老鼠,撞到了那個小小的機關。學佛的路我每逢在心路歷程上,有一個轉變的時候,我這個色殼子就會出花樣,就會變化。這些變化只告訴我一件事,心與物是一元的,心與色是不二的。釋迦牟尼佛說的「心能轉物,即同如來。」我只不過在理上了解到一點點,這個色身就立刻受到影響,起了變化。反過來說,物,自然也應該能夠影響心。於是我同時也了解拜佛、念佛、持咒、供養、打坐……等等,一切的修行或儀式的作用,和行住坐臥都不可苟簡的道理和原由了。
同時,我深切的感到,不僅是這個心是了不起的,是很重要的;就是這個色身也很重要,很了不起,我們要藉它來修行,因為人身難得呀!
楞嚴經上的二十五圓通都是記述那二十五位得道者,依照十八界和七大,各自一門深入而證悟,他們都說的是個人修行方法和所得的證量。所謂「理無礙,事無礙,理事無礙,事事無礙。」這個「事」就包括我們這個色身的宇宙萬物。所以楞嚴經上說:理則頓悟,乘悟並銷,事非頓除,因次第盡。這個「因次第」便是漸除的「事」,也就是悟後起修,是需要很多的精進功夫,逐漸的一步一步修行。
所以,不要小看了這個色身,只要了解到心物一元,在修行過程中,一定會有證量顯現。但是佛不准人講神通,因為世人若專注沉迷於神通就會遠離佛法的契悟,而走入邪道了。
像最近新聞界很熱鬧的登載林雲的奇能異事,這位先生,真是一位大好人,他永遠很謙虛,真誠的去幫助人解除困難。每天很多人都是去找他學結手印,學小神通,學小法術,解決困難。卻沒有幾個人是去向他學佛法。
所以,釋迦佛不准人談神通,恐怕眾生迷於神通而忘了佛法,執著神通,而認為已得究竟,事實上,不用說任、督脈打通,五輪流轉,甚至於中脈通了,全身內外都見到了光明,那又有什麽了不起,離成佛還差著百千萬里呢?
但是,各位也不要自認為是學大乘的人,所以只肯談正法,凡是談到身上起的變化,便認為是邪魔外道,那也是一種執著。學佛必須理事圓融,一法不捨,只要能分辨清楚是否是究竟,便不會自囿自誤了。
學佛乃大丈夫的事,大丈夫是什麽?正如盂子說的:「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我們要以這種精神去學佛。即使全世界都信仰基督教,信者獲得一切,我還是堅定的說:「我要學佛。」即使是我貧賤、窮困、顛沛流離,我也不會埋怨佛菩薩一點不加庇而起退轉心。
即使陷身在獨裁專制的政治統治下,雖然排斥宗教,刀擱在脖子上,我還是要說:「我要學作佛。」
學佛,不是盤起腿來,閉目打坐,便算是修行了。不是的!首先必須明白佛理,「未有仙佛不讀書」。佛說法四十九年,法門如此多,法理如此深奧,我們怎能不讀經,不鑽研,不探討,不思惟?
禪的原意就是思惟修。假如理趣歸理趣,你還是你,把佛法從耳朵眼睛聽到看到,再從嘴裡吐出來,這就是所謂的「口、耳之間,才四寸」這四寸是太短了,受用也太小了。必須把理趣吞進去,消化吸收,融合為自己的骨肉,才是真正的修行。
佛的弟子以千、萬計,佛說法四十九年,圍繞在佛身邊的,並不是每個人都有成就。其中有機緣,有個人的精進程度,也有業力的障礙,即使是多聞強記的阿難,佛在世的時候,也並沒有悟道,要摩訶迦葉點悟他。
佛法是難?是易?請看龐居士一家人的說法;龐居士說佛法好難:“難!難!難!十擔麻油樹上攤。” 的太太認為很容易:“易!易!易!百草頭上祖師意。 ”他的女兒卻說:「也不難!也不易!飢來吃飯困來眠。」
釋迦牟尼佛說法四十九年,告訴我們如何去證得,指示我們成佛的萬千法門。
我經過這兩次「禪七」之後,深深相信佛是真語者,實語者、如語者,不妄語音。不過我若專門隻數佛的財寶,我便是自欺欺人,到頭來依舊一無所成。所以在我有生之年,凡是我認為適合我的法門,我都願意去試試。
對於生死,我並不再在意,不過只要一息尚存,我一定要好好的珍惜每一息。必須死時,我也隨時可以死。我是時時可死,但是我卻步步求生;因為這個身體,就像我們租賃的房屋。一個房子住了幾十年,一定這兒漏雨,那兒透風。正如同這個百病叢生的身體一樣。房子既然是租來的,反正遲早總是要搬家的,一旦我們必須搬家的時候,搬不去的是房地,可以帶走的是房子裡的傢俱。這房子中的傢俱,就是我們這輩子智慧所修得的資糧。所以生死如搬家,即使這輩子修不成,還有下輩子。再安家時,有些現成的傢俱,可以省許多新添置。現在,我非常相信輪迴。我又很樂觀,即使下輩子,變牛,變馬……,大概轉來轉去,總會有一輩子再變成人,資糧總是在那裡的。所以,趁著還有清明神智的時候,還能思惟修習的時候,我要把這些資糧,盡量地好好地積聚處理保存。
我很感激,感激我的機緣太好了。七、八歲的時候,便聽過韓清淨居士講成唯識論,雖然我不懂,也種了善根。幼兒時,就教我母親念阿彌陀經、念大悲咒,雖然我並沒有信奉,並且跟佛法抗拒了三十幾年,但是也在心中種下了種子。
終於在四十幾歲開始學佛了,雖然晚了幾十年,總算這輩子沒有空過去。這楝房子雖然日漸老舊,勉強還能夠居住,所以我必須盡量的加以保護,讓它能夠避風雨,多維持幾年。即使大樑柱子要倒了,也要想辦法拿東西摸一摸。窗戶關不攏了,就找塊木板子擋一擋,總讓它不致於受到風吹雨打的侵襲,以致影響生活起居,而損壞或減少我的資糧的積聚,這就是我目前對於這個人生所安排的道路。
拿這有限的時間,用我們這微細的智力,去追求證實無涯的佛法,一天二十四小時不眠不食,還都忙不過來,那還有閒功夫去感覺無聊?去應付無聊的人?做無聊的事?惹無聊的煩惱?
人身難得,佛法難聞,善知識難遇。對於整個人生,整個世界,我們只有歡喜讚歎的份,我們不應該悲觀,也不應該覺得無聊,更不應該認為這個世界虧欠了我們,薄待了我們,我們只有感激,努力,精進。
同學們的問題:
一、凡所有相,皆是虛妄,是一切都空嗎?
答:金剛經上說:「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這個凡所有相,指的是我們現在眼前的幻相。所以金剛經上有六如:如夢、如幻、如露、如電、如陽焰、如芭蕉,這是說,所有的相,都是因緣和合而成的。我們若是把每一樣東西加以分析,實在找不到它不可再分的實體。比如;這一隻茶杯,磁土拿開,彩釉去掉,製造它的業力也除去,請問杯子的實體是什麽呢?
「凡所有相,皆是虛妄」,所謂虛妄,並不是說它是不存在的,而是說一切因緣生,一切因緣滅,沒有一事一物,不是緣起而其性是空的。
一百年前,我們沒有電視,電視是經由人力造出來的。電視從本空裡,造出電視。這是最簡單的解釋;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但是修行的人,當證量現前時,了見諸相非相,於是才有「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的境界。再修行了十幾年,然後「見山還是山,見水還是水」,又更上一層的境界。所以說:「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那是修行者的真實證量。必須到了「心能轉物,則同如來」,這都是功夫,必須修行才能達到那些境界,不是說說,或明白了道理,就算數的。
釋迦所提到的三法印,只有「諸法無我」才是佛家的不共大印,是佛法的不共法。不管是這個我或是神我,只要有這個我,就不是佛法。
因此,佛法是無我的,無論有這個小我,或是有個神我,緊抓著這些我去修行,都已經落入外道,不是佛法。二、生從何處來?死向何處去?
答:無所從來,無所從去。
六祖開悟後,會以「何期自性本自具足,何期自性本無動搖,何期自性本自清淨,何期自性能生萬法。」,前三句講的是本體的實相,後一句講的是「妙有」。這是六祖在重新體會了金剛經的「應無所住而生其心」後,所呈獻五祖他的悟解。我們這個生命,原是真如本體的一部分顯現,本無動搖,本無來去。
三、(1)佛教的弘揚方法為什麽不夠積極?
(2)您學佛有成就之後,怎麽樣在家庭中和家人相處?
答:我以前也常常這麽想,佛門弟子為什麽不能像其他基督徒一樣,以救世軍的姿態,打著「神愛世人」、F主就是光」的旗幟,吹洋鼓、打洋號的去弘法呢?後來,我對於佛法有點了解以後,知道「佛性」原來人人本自具足,這一顆如意珠,就在自己身邊,非從人得,別人更是幫不上忙,只有靠自己。佛法中種種的方便法門,只因眾生根器不同,而運用種種的誘導和善巧方便,去度化眾生。
因此,我們不像其他宗教的做法,要人向神去誠信,去侍奉,去求神的降福,方能得救。既然是自家珍寶,必須自己去找,誰也幫不上忙的。縛在自己,解脫也在自己。此外,關於我的私人生活方面,我有家庭也有職業,我不能因為我學了佛,就可以什麽都不要,或是去沿門托鉤。佛法中八正道的「正命」,就是要我們學佛也要好好用正當的方法,去維持生活,做本份上應該做的事。
「隨緣了舊業,莫再造新殃」,一切都是緣,我必須把我的責任盡了,不是硬生生的把一切緣份割斷。由於我很相信輪,賬總是要還的,今生不了,下輩子還要加利息還。所以,這輩子,我能夠還多少,就還多少,至少我還可以少負擔一些利息,大家別忘了我是學經濟的。
四、有人學了一輩子佛法,打坐、參禪卻一無成就,而有些人才得了一點點道門,就大吹大擂,於是,盲目的群眾卻奔向他們,對於他們這些人,不知有何辦法來教化?
答:前幾年,見到報上登出大幅的廣告,說什麽他們是龍華會上的人,是當年靈鷥山上的佛弟子……。這些事時時都有,這種人也常常出現,因為人心是喜好新奇的,都想找一個比我們自己強有力的人去依靠,正如有人喜歡武俠小說,劍俠傳的故事,這些書中人物行俠仗義,打抱不平,我們藉著讀這些故事去發洩我們心中的不平之氣。同樣的,信仰宗教也是人要有個依賴。想明白教理的很少,大家只是找一個神奇的,強有力的,超越的神去依靠。今天,有很多人往旁門左道裡鑽,那都是出於尋求依賴和好奇的心理。有一天,當他們在那裡,找不到他們所需求的或是識破了那些浮淺的裝神弄鬼的技倆以後,自然會迴轉過來學佛。我們只要切實了解「諸法無我」,有機會便廣為宣說,這也就是一種布施。
「緣分」和「業力」是非常微妙的,絲毫不能勉強。在我的家庭裡,我的先生和三個孩子雖不反對佛法,但也都沒有興趣去學習。我連我的家人都不勉強,只是盡我的力量去解說,無論是誰,凡有人一月問,我必盡我所知作答,本著「諸法無我」這顆大印,大約錯不到那裡。